鬼影

spetoct

鬼影
) k: F8 }! Q6 ~( M6 K5 y
很久以來，我心裡一直裝著個願望，就是想去死。
) z; d" e! X: x; R0 W% r8 w
- E$ \+ z# y" @3 j, ?2 B
1 C  P, O; N" W% v活是一件充滿太多複雜的痛苦的事，而死，則是最好的解脫。死了——一片寧靜。


我嚮往這種寧靜。

: J3 i8 S* O) O! K- h
- ?0 w  @5 V! W3 N/ n我為自己想了很多死法，有上吊，就是痛苦，模樣也太難看，撞車呢給別人找麻煩，割脈就更差勁了，又難受又噁心，還有血腥味太濃。跳樓是簡直讓人無法想象的愚蠢，萬一掉到一半後悔了，那麼黃瓜菜都涼了。至於投水對我是不可能，因為我水性太好，躺在水面上睡覺都淹不著。
5 R! M5 }$ H6 k( @9 j; @8 P0 k- o

所以到後來，我選擇了吃安眠藥，在睡眠中死亡太妙了。我開始用各種方法搜集安眠藥。當我集滿整整兩大瓶的時候，我就背著所有人悄悄到了郊區，在一個破舊的小旅館租了間房子。
1 Y1 h" ]$ m# P) ?4 P; F

旅館的主人把我帶到這間我指明要的遠離其他客房的套間時，眼神怪怪的。直到我把行李安頓好他還站在門口，我問他有什麼事，他猶豫著，汗都下來了。這引起了我的好奇，說吧，我說，我什麼都不介意。

7 P5 w3 r; Z+ [( }6 u3 V$ E& a
3 Q1 @3 A# T) `1 I, p/ T“好，我說了，這裡死過人，是位二十多歲的小姐。她是身穿紅衣割腕自殺的。當時我在樓下，覺著天花板漏水，抬頭一看，媽呀，全是紅色的，帶著好大一股子血腥味兒。我帶了幾個人上來撞門，她就躺在對著門口的這張床上，四仰八叉的，手腕上鮮紅的肉翻著，一地都是鮮血。”
8 O4 c0 F" j1 U" @* F

4 }3 |( Y9 f. ?8 A3 b& {& S老闆說得很快，好像自己都不想聽到自己的聲音。
1 U1 G) M) O0 B% ~5 ^0 ^% z
2 F' K, _+ n6 I, g9 t& L
“她的血早流乾了，臉色白的發青，兩隻眼睛大大的張著，很開心，很得意的樣子。那張死臉我一輩子也忘不了。從那以後我每天晚上都會聽到怪聲。”
/ H5 S8 l# K0 k3 }9 B# F
% e' O! ^; w1 `6 q
  z) p4 W: l( B( V" w“什麼樣兒的聲音？”我有點走神，什麼風從我臉上掠過，癢癢的。
4 f  r: ?5 ]; w
6 H; i# [/ @5 S! l, }4 y
7 M1 h4 s6 E) o$ t, h“是嘀嗒，嘀嗒的漏水聲。我換了好幾個房間都會聽到這聲兒，這事兒邪門的很，不如您換個房間吧？我給您打折兒。”

4 g6 e$ b! g& l1 t' O
“不必了。”我心想我也要死了，害怕什麼。一個人在另一個人面前容易顯得勇敢，我十分鎮定的坐在那張聽說是死人躺過的床上，老闆還在求我換房間，他倒真是個好人，我抬頭對他一笑。


1 D+ z. l9 J0 Z  i# \……


不知道發生什麼事，老闆見了我的笑容就像見了鬼，連滾帶爬的突然逃掉了，很遺憾，我還想和他多呆一會吶，快要死的人，總想找幾個同伴的。
: Z$ \" }. r+ G; P  o; I/ [( t
- a( n! M) j8 L0 E" s8 ?0 U+ b0 ^
# Y& a- \* }( a+ V. ?4 y" {外面的天黑漆漆的，正是死去的好時機。不過我要多等一下，等到所有人都睡了。我看看我的背包，我的行李當然是個幌子，只是為了住宿不被人懷疑罷了。那個老闆果然沒懷疑我，不知道他看見死了的我又會是個什麼表情？床頭櫃上有把很精緻的水果刀，我拿起仔細的看。刀刃很是鋒利，我的左手腕上青筋暴露，割下去……
; \/ u4 X: J7 ~4 U( F% J
% \3 }" s* r! ^5 a! J
7 u- p8 F4 k( A天，我在幹什麼，我猛地把刀扔下，跑到洗手間去洗臉。鏡子裡的我臉色白的嚇人。怎麼會這樣？我本不是這樣，我跑開了，還是忍不住回頭瞅——我的蒼白的一張臉竟還留在鏡子上。不可能，我強迫自己回頭再看。
4 p& a" a8 ^! N  J5 |
- q; n2 @1 H6 U% B  D
$ n2 X, B* N9 V' R3 f那仍只是面鏡子，上面沒有我。
8 f) x7 J& {6 t- d! k. D+ l

2 u8 q" E) y" E; |1 u6 X可是不對，我現在是站在鏡子前。

4 c" J) ]9 ?) f2 w, X' [% ?
鏡子裡有個影子很快的劃過，淡紅色的。

' T1 f& y8 [; k) {  c+ h8 G- [; A
. U; k: ]2 {. q1 q& z# O我要死了，我不怕。
$ Z* o  m! x6 }3 w" b/ P3 {( J
" k' U/ i" t) N
. V# F8 M% T) e- r$ x2 p/ h3 Z於是我走開，我手心裡全是冷汗。這屋子是很邪門兒。像老闆說的，我聽到了，”嘀嗒”，”嘀嗒”。我開始仔細搜索這聲音的來源，天花板，床下，櫃子裡，馬桶蓋……仔細察看，一遍又一遍。
; K0 l( u  l2 e0 i, e% L
, _6 S8 t4 R. O
  L( A7 g2 @' b# |1 M  W沒有地方漏水。
! e% W2 T4 \0 {

如此之燥熱，怎麼會沒有水！也許我血管裡有一些清涼的，我該把它們釋放出來。我在想什麼！我要吃安眠藥。我繼續翻，找到我的包。我把包翻了個底兒朝天，我的相冊掉在我面前，打開著。


; f2 D9 W1 P; [: \我看到了，我。
3 q, e. v1 u9 P/ c

- h* E/ K% c0 N6 \* _; v5 `一個臉龐黑黑的小男生咧嘴笑著，無憂無慮。


是我嗎？恍恍然記得我還是快樂過，那時我很無知。癢，我的右手在我的左手臂上反覆抓著，我感到了疼痛，我把左手舉在眼前。上面是條條血痕，只等一刀割下去。
8 x4 s' D5 k& O9 Y  k2 M
7 {% @) `8 {: a! O  l, X# a
2 w6 z4 ]1 W5 {0 \一刀？為什麼我的右手又舉起了那把刀？那把精緻的小刀。
9 _; J& ~( {$ L( Z  O" c

一個淡紅色的影子，劃過。

; A% J: A: D1 ~% C) [' V
我拿過我的藥瓶，我的精神快要受不了了。我打開瓶蓋，一粒，一粒，又一粒，我倒在手掌心裡，我吃，我吃……沒有水。


' Y) h- P# b5 [2 `0 v. h水，我站起來去倒水，拿起暖水瓶。


淡紅色的影子不知從那裡撞過來，我胸前一陣冰涼，涼徹心脾。暖水瓶掉在地上碎了，熱水霧騰騰的潵了一地。我跪下，俯在那蒸汽上，我需要一些暖意。

3 J1 J1 J7 j3 E/ I# m+ L/ b6 q/ r
% }! [9 f9 t$ D2 i2 P我看到地上，影子拉的長長的，淡紅色越來越濃。那刀就隱在影子的深處，我看的分明。

( Z0 F- m9 e3 T) {  x3 t8 {8 @
那精緻的小刀，很精緻。
8 b& T# f6 W! B2 j* i

可是我憤怒了，我要吃安眠藥。我在狂笑，我對影子大喊大叫。

8 p3 p# j, z8 s( s1 d9 j
0 R' {7 d9 Y2 H& q& v6 v我說你看好了，我把袖子擼上去，我說我的胳臂很健壯，很有力氣，幹過很多有用的事情。還有我的手，你看好了，是能畫畫能寫字的。我不要像你這麼一刀切下去，這樣很沒出息，很沒用，很不好看。你不要想讓我學你那樣兒，也不要想嚇我，我不怕！我也要死了。
/ _, G* H/ Q* v) D+ P! }

' d1 W' g7 J  o+ w2 m你這個破影子。

6 {& J6 O5 l6 O: b" k" r7 n
/ r9 i' r6 _: p5 p% d該死的破影子。

( b. W% a4 T4 k) u
- j% A6 ~' v/ z我笑，我大笑，我甚至唱起上學時最愛唱的那首歌，我經常唱給我暗戀的女孩聽的那一首。
8 U: N5 N6 N3 D
# H+ ~3 |, I! Y7 a- S2 |
" \/ v; G7 a( r- V“……從前，現在，過去了再不回”


我一粒一粒的撿散落在地上的安眠藥。
+ t  K, j2 O* O
' n8 D; j) a; D% Q9 H1 h
" N: @2 P& o3 _4 I% D5 T! W“紅紅落葉常埋塵土內。”
  ~! i5 v" H# H7 k
# ~( w/ k8 r! S
, {3 |/ P: u+ E9 A) C, K+ {一粒一粒，我以前從來沒有這麼樣的認真過。


“開始總是……沒變改。”


我張開嘴，吃下去，嚼碎，咽。
# _+ u$ }6 u7 q" j4 y2 a0 m

3 R* Q  R7 t" C: b“天邊的你飄蕩……”
0 b4 y, G: X. S/ g+ S2 W+ u3 c( [" _

/ |/ y3 G& w* n7 h+ s* g我開始哆嗦。
, K* M: w0 c5 Q" m- O9 b' a
  {0 k% L' Z3 Y" \1 }" {
9 K4 B' U# E3 V1 x$ R“白雲內……”
& N6 Y- ?/ l; X
# t4 J) X! \0 o6 a9 E
9 E0 D. ^! c/ B5 W7 V紅色的影子越來越明顯，是一個女人，一個年輕的女人，在我眼前。
, j: j& {$ S2 `% `7 i* \2 Z) a2 |0 ?3 O

! Z1 J9 G8 O" U我的眼睛模糊了，我開始微笑，她也笑，很美，雖然只是一剎那。

0 d+ b. V1 o: s0 |3 t
, y7 M* C' e7 }; e我的嘴巴乾乾的，再不能動，倒在地板上，剩下的歌詞只能用喃喃自語來解決。


“苦海……泛起愛恨……在世間……難逃這命運。
8 x7 `) d; u' n1 z' ?8 g+ E! ?
6 q& w7 H- H( I( ?/ ^
+ u* n3 k. h- l! A: [) t6 `& k相親……竟不可接近，或我應該相信……緣分。”
2 ]( E) c7 N1 }$ p% x

……

8 _* \& ^0 f% x, |% j
我看見一個很熟悉的身影，是個青年，以前很健康現在很文弱的青年，把他自己的身軀拖過地板，拖過地上歪七扭八的安眠藥瓶，爬到衛生間的馬桶邊上。
7 `# p; V3 J/ q0 w/ |
3 j' S7 Y" t! r) R
噁心，我噁心，他在嘔吐。

9 n  H% g2 Y# U
吐完，他爬回死過人的床上，躺下。

2 P! I; p; x' o( \
我像一個影子一樣看他，我訝異他的吐過了的臉看起來竟然那麼的健康。

" d( |. `' D  \! F8 A
我突然感到從沒有過的疲倦，然後就像一陣風一樣，朝他飄過去。
/ E, M! z5 i& n
- ]  ^$ P3 }0 Z' @. a' r4 R
……
+ V( m% S. x: b0 r7 k; P2 q6 u

+ V9 F/ E. t4 N2 ]0 D9 E2 C陽光照在我眼皮上，暖暖的，我醒來，躺在旅館的床上。

' Y9 o9 E* y' L
7 @; L3 Z: n' {2 R* F6 k" f四下看看，刀子和安眠藥都不見了，地板上乾乾淨淨，一如我整齊的行囊。
1 E0 l2 |* X# K

我終於還是依了她的意思，沒有吃的成安眠藥。
7 Q" ?. g: `3 B" N0 u# Q

$ r. ?& [2 f& v* w, b/ x5 h, S. M是紅色的影子，那輕輕的一笑。
4 `" ]9 q0 b6 m/ W0 T
[完]


% w2 }, J. h7 l9 L2 s

plane1612

這引起了我的好奇，說吧，我說，我什麼都不介意。